流動商店不知何故不再來了，一票婦人紛紛揣測老闆不來的原因，隨後也鳥獸散般解散了，昔日熱鬧的大樹下忽然變得冷清。老式的摩托車頭拖著重重的一車雜貨，經過路面的上坡處時，發出顯得上氣不接下氣般的「噗噗」聲響。這聲音彷彿提醒著正在屋內屋外的婆婆媽媽及小孩，「喊玲瓏賣雜細」的來了，趕緊出來買東西喔。if (typeof(ONEAD) !== "undefined"){ONEAD.cmd = ONEAD.cmd || [];ONEAD.cmd.push(function(){ONEAD_slot('div-inread-ad', 'inread');});} 賣雜貨兼修電器在我還小的時候，兜售雜貨、米苔目、燒酒螺、碗粿等食物的攤車不少，鎮日穿梭在大街小巷裡，一攤又一攤經過屋前，像電視螢幕裡不停循環的跑馬燈，直到日落方休；時空遞嬗，如今便利超商四處林立，賣雜細的就像稀有人瑞一樣，偶爾才看得到了。一兩年來，這賣雜貨的攤車固定停在巷口的大樹下作生意，停留時間約一到兩個鐘頭不等，一天得停好幾個據點，我私下稱之為「流動商店」。母親及隔壁嬸嬸一聽到老闆那親切的招徠聲調，若非緊急，往往會先放下手邊的工作，圍著攤車看看有無中意的物件，彷彿參與一場不可或缺的儀式般。老闆時常批發一些實用的家用品，或是好吃的糖果餅乾，頗抓得住歐巴桑及小孩子的消費心理。然而更重要的是，老闆略諳修理電器的功夫，只要是他能力所及，全都可以幫忙修理。衝著這點小便宜，許多歐巴桑都非這攤不買。家裡有一台奄奄一息的古董級電風扇，本來準備要丟棄了，但念舊的母親說就讓賣雜貨的修修看，修得好算賺到，修不好也沒什麼損失。是非八卦聚集地那一天，老闆為懶得再動的電風扇看診，三支腳架斷了一支，另兩支也瘸了，塑膠風葉微裂。老闆拿起工具拆解並尋找內裡的病灶，遇有人詢問物價時，這才從專注的神情中抽離出來，為顧客作解說及推銷。彼時逢炎炎夏日，老闆不一會便汗如雨下了，看得母親挺不好意思，又是奉茶又是稱謝的。母親自認耽擱了老闆作生意的時間，因此平時金錢總花在刀口上的她，這回卻多買了好幾樣一年半載也不見得用的到的東西，而且難得沒殺價，阿莎力掏錢成交。事實上，這樣的情形常常上演，今天是母親，明天可能換成別人，這或許是流動商店得以在夾縫中繼續生存下去的關鍵。俗話說憨人有憨福，而個性開朗沒心機，不計較細枝末節的老闆或許就是這樣的人吧！有時候，流動商店搖身一變，成為一群歐巴桑閒閒沒事談八卦聊是非的地方，並且權充日常情緒的出口。老闆在別處聽到的趣談，多半會在此地分享；有的婦人不一定是要買東西，但卻樂於在那兒分享及交流生活瑣碎，就算有一搭沒一搭地隨便聊聊都無所謂。婦人們通常對國家政治或經濟議題沒什麼興趣，然而一聊到料理美食的撇步，八點檔鄉土連續劇那灑狗血的劇情，或者村莊內誰吃了熊心豹子膽，竟敢偷吃腥養小三……，她們便像喝了提神飲料般，眼睛亮了，精神也來了，於是你一言我一語的，或褒或貶，嘴巴像綿綿梅雨，毫無歇止的跡象。大樹下忽變冷清學齡前的小朋友也喜歡流連在流動商店旁邊。無論買不買糖果餅乾，老闆一看到小孩子一律先請吃冰棒消暑兼解饞。童年時，在賣麥芽糖及糖葫蘆的阿伯還未來到院落之前，我總是不讓阿嬤出門，深怕吃不到那光是想著想著就口水直流的人間美味，因為在小小心中，一天生活的重心無非是那甜甜的滋味，一旦錯過，午後心情便是一片黑白了。望著幾個小娃兒黏著他們的阿嬤或媽媽，又撒嬌又哭鬧，一副不買誓不罷休的模樣，便彷彿看到小時候的我。然而，那種厚實的幸福感，偏偏只有在長大或親人已經不在時才能深刻體會到。日前，流動商店不知何故不再來了，一票婦人紛紛揣測老闆不來的原因，隨後也鳥獸散般解散了，昔日熱鬧的大樹下忽然變得冷清。好比人生諸事，有些晃亮的光點突然猝不及防而熄滅，也像海灘上剛踩過的足跡，下一秒鐘，或許浪潮一掃就跟著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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